马尔克斯:六点钟自杀的幸福妻子们

2015-04-02 14:02:16 社会热点

  朱景冬 /译

  有时我在超市里游荡,观察家庭主妇们在货架前选东西时犹豫不决的样子。我看见她们推着小车儿在商品的迷 宫里徘徊,好奇地看这儿看那儿。观察了半天后,我总是这样问自己,她们当中哪一位将在那天下午六点自寻短见呢?我的这个坏习惯来自一项医学研究。关于这项 研究,几年前以为要好的女友对我谈起过。据她讲,西方国家那些最幸福的妇女在享受过快乐母亲的富足生活、帮助丈夫摆脱了困境、用铁的手腕和问头心肠教养完 子女后,觉得一切困难似乎已经解决,应该在其秋天的平静的沼泽上航行了,于是便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根据统计,她们中的大多数在傍晚的时候自杀。

   人们一直在著书立说,谈论女人的境况和她们的神秘天性,但是很难了解他们最正确的观点是什么。我记得一种激烈的看法,在此我不想披露发表此看法的人是 谁,因为我十分敬佩他,担心这会引起偶然读到本文的女人对他的愤怒。他的看法是这样的:“女人只渴望家庭的温暖和屋顶下的安全。她们总担心发生灾祸。对她 们来说,任何安全措施也不十分安全。在她们看来,未来不但不安全,而且多灾多难。为了提前同那些不知道的灾难作斗争,没有什么欺骗的手段她们不求助,没有 什么掠夺办法她们不使用,没有什么娱乐和幻想她们不反对。倘若文明掌握在女人手里,我们会仍然住在山洞里,男人的发明会为了取火而停止。她们对洞穴的全部 要求,除了遮风避雨外,就是希望它比邻居的洞穴豪华一点。在子女的安全方面,她们的全部要求是能够让他们安全地待在一座她们的那样的山洞里。”在我知道他 讲这些话的那个时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我曾说:“所有的男人都是阳痿患者。” 许多朋友,特别是一些未患阳痿的朋友克制不住他们那种大男子主义的冲动,公开和私下里辱骂我。他们的恶言秽语可以概括为这一句:“贼喊捉贼。” 现在我认为,无论上述关于女人的评论,还是我关于男人讲的那句话,应该受指责的只是夸大其词。毫无疑问:当我们不希望和不愿意阳痿的时候,我们却患了阳 痿,因为我们知道,女人期望于我们的要比我们能够办到的多得多。在真行动的时候,某种幻觉会妨碍胆怯的人,搅扰自命不凡的人。在关于女人的那番实际上是针 对罗马帝国的女人的话里,没有指出那种现象的恐怖性,正式那种恐怖性导致我们的时代的许多家庭主妇一瓶接一瓶地吃安眠药(如果在下午六点钟用一杯白酒冲服 更好)。

  没有什么事比家务事更难做、更徒劳、更乏味的了。在这个世界上,最让我感到好奇、也最令我佩服的事情之一是,女人们如何使厕所 里永远不缺少卫生纸。为了准确地计算日常需求——每个家庭成员最密切、最难预见和最根本的需求——不仅需要某种特别的才能,而且需要可以用来从事更重要的 工作的管理才能。倘若我不像在我的书中写的那样,为了这么多理由佩服她们的话,仅凭这种美德我也足以深深佩服女人们了。我认为,能够那么自然而有效地保持 家庭的秩序的男人是很少的。我不会为了世界上的任何金钱和理由去那么做。

  在家政当中,包含着历史学家常常看不到的历史的隐蔽 面。毫不过分地说,我一向认为,如果不是女人留下来支撑家庭这个世界,上世纪哥伦比亚的内战是不可能进行的。男人们无所顾忌地扛起猎枪去冒险。当他们不在 家时,他们无需为家庭生活采取任何决定;当他们面临死亡的危险时更是如此。我外祖母对我讲过,我外祖父很年轻就跟着拉斐尔·乌里维·乌里维将军的部队走 了,几乎过了一年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一个黎明,有人敲她的卧室的窗户,一个她始终分辨不清的声音对她说:“特兰基利娜,你要是想看看尼古拉斯,你就马上打 开窗子吧。”当时她年轻、美丽,她立刻打开了窗子,但是只看见马队离去掀起的尘烟。有一名骑兵的确是她丈夫,但是她根本就没法儿看清楚。像她这样的女人独 自养育着儿子,为了其他女人而把他们养大,那些女人也将成为未来的其他战争的无形的英雄,她们为了奔赴沙场的别的男人而把女儿养大,她们肩负着家庭的重 担,直到丈夫归来。她们是怎样做的,她们怀着什么样的理想、采用什么办法做的——这一切在男人们写的历史著作里是读不到的。实际上,在陈腐的、装模作样的 哥伦比亚历史研究院的全部历史上,只有一个女人。她在那儿刚刚工作了一年多。我有理由相信,她在那里肯定被头上笼罩着光环的同事们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