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表演艺术家郝寿臣人物生平经历 道德品质与表演艺术留芳千古

2017-09-20 10:03:37 影视资讯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郝寿臣,既不是出身梨园世家,又没有得到名师提掖,在人生和艺术的舞台上,他靠自己的艰苦奋斗,终成大业。不仅提高了花脸的地位,而且影响了其他行当,为发展京剧艺术作出了重要贡献。那么郝寿臣的一生将给人以怎样的启示呢!

  一

  1886年5月10日 (清光绪十二年农历四月初七),郝寿臣出生在北京崇文门内一个贫苦的工人家里。父亲叫郝国福,母亲姓王。

  郝家祖籍山西省洪洞县,明朝山西闹瘟疫时,先祖外逃,落户直隶香河县 “五百户”村。

  郝寿臣的父亲郝国福,本来也是农民,因连年灾荒,就进京学了木匠。三年后,在崇文门里东城墙根儿一带落了户。当郝寿臣来到人间的时候,这个家已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父亲又有酒瘾,喝不着就发脾气。幸好母亲是个勤快人,能吃苦耐劳,从不与父亲顶撞,给人家缝补浆洗,挣点钱帮着养家糊口。

  世道不好,没有人盖房子,父亲的锤子、斧子放得生了锈,眼看全家就要断炊。母亲就把从老家带来的干豌豆用香料煮熟了,放在铜茶盘里,盖上一块湿毛巾,在大伏天,让小寿臣托着,串街走巷叫卖。他光着脚,光着膀子,戴上一顶破草帽,蹚着泥水一声声地喊着: “甘蔗香的豌豆哇!”嗓门真叫冲,前街吆喝后街都能听得到,而且带着 “虎音儿”。

京剧表演艺术家郝寿臣人物生平经历 道德品质与表演艺术留芳千古

  “卖豌豆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大爷被这条响亮的童音儿迷住了。从院子里跑到街门口向小寿臣招手。原来这位胖大爷是个唱影戏的,叫王德正。他有个女儿叫王菊子,8岁了,学京戏,唱老生,正缺个唱花脸的小伙伴给她配戏,听到叫卖豌豆的小嗓子,又高又圆,看他圆方脸、宽脑门儿,五官端正,身量跟他的菊子一般高,于是就打定了主意: “收下他!”原来王德正不是想买豌豆,而是要收徒弟。

  在旧中国,拜师是多种多样的。刚满7岁的郝寿臣是“典身学艺”。饭不是白吃的,戏也不是白学的。满师前,必须把师父垫的饭钱和学费挣回来,如果中途不学,还得赔偿损失。学戏过程中,如果经不住“打”,万一心窄自杀,师父概不负责。在写字据时,父母不想让孩子在人家多受罪,只想典3年,而王德正却坚持典7年。因为年限少了,钱挣不回来。7年以后,孩子一倒仓,也就不能挣钱了。后来郝家夫妻只好咬着牙立了7年的字据。

  郝寿臣聪敏好学,不到两个月就把《锁五龙》学完了。上胡琴一调,满宫满调,字正腔圆,王德正非常满意。接着又让吕福善教《二进宫》、《捉放曹》,好让他给女儿配戏。

  学文戏的同时,郝寿臣还跟韩师叔学武功,天天拿大顶、下腰、吊腿,打把子。郝寿臣练得认真刻苦,但是“下腰”却很困难。因为他的形体矮胖,膀扎腰圆,腰往后弯不下去。韩师父骂他是 “铁板桥”,所以每次下腰时,没少挨打; 越挨打,越发怵。师父看他文戏唱得好,是个唱铜锤的好料子,武功也就放松了。这就注定了郝寿臣一生,只演文戏,不演武戏的命运。

  郝寿臣学戏不到半年,就登台效力了。那年头没有影戏剧场,王德正的生活来源主要靠应宅门堂会。他让女儿菊子学京剧唱老生,目的也就是为了应大堂会,好多赚钱。所以郝寿臣生平第一次演出的是堂会戏。地点在东单北大街二条和三条之间,路西的德兴堂饭庄子,剧目就是 《锁五龙》。

  7岁的郝寿臣初次登台,师父给起了个艺名“小奎禄”。当时他心情非常紧张,再穿上全身戏装,压得简直喘不过气来。郝寿臣扮演的单雄信,既然要登台点将,就得上高桌。这对穿着厚底靴子的7岁童伶来说,实在太困难了,只得由师父把他抱上去。

  “一亮遮百丑”,郝寿臣首次登场,虽然身段和表情都很幼稚,可是他那童子音嗓子又亮又冲,唱原板头一句 “不由得豪杰”嘎调刚一上去,就得了个炸窝的满堂好。办堂会的本家和来宾无不拍手称赞。这一下就算唱红了! 乐得王德正合不上嘴儿,心想: “这小子算是收着了!”

  郝寿臣第二次登台演出是陪王菊子唱《二进宫》,接着是《捉放曹》、《天水关》、《断密涧》、《铡美案》……。一出出的老生、花脸对儿戏,郝寿臣边学边演,王德正的收入也在逐渐增多。就这样过了5年,郝寿臣12岁了。一条洪亮的嗓子使他越唱越红, “小奎禄”的名字越传越广,从而使王德正所应的堂会也越来越多。

  1900年夏季,14岁的郝寿臣随其师叔“韩瞎子”到天津天福茶园搭班演戏。天福园班主贾玉书请来了名老生汪桂芬 (汪大头),并请去名琴师梅雨田(梅兰芳的伯父)演出三天,天天客满。第一天打泡戏是郝寿臣的 《大回朝》,他扮演闻太师。第三天演《取帅印》。汪桂芬扮演秦琼,郝寿臣扮演秦琼的儿子秦怀玉。郝寿臣尚在童年,嗓音很亮,扮演娃娃生秦怀玉颇能胜任。

  郝寿臣在天津结束演出不久,八国联军入侵,京、津一带,剧场相继停业了。郝寿臣回到北京后,典身7年的字据已经期满,但是他也倒仓了,而且倒得很苦,他这才回了家。一个典身学艺、吃尽苦头的孩子,要回家团聚了,这该是多么高兴的事! 然而等待着他的仍然是一个“苦”字。

  郝寿臣倒仓回家以后,家里更穷了。兵荒马乱的岁月,日子异常艰辛。木工没有什么活好做,郝寿臣的父亲只能买些旧家俱,拆旧改新,在大街上摆个小摊摊。但是那种天下大乱的年头,谁还置办东西! 郝家和千千万万劳苦大众一样,只能忍饥挨饿,打发着艰难的岁月。

  1902年,17岁的郝寿臣和一位姓朱的女子结了婚。婚后不久,妻子因为产后风,去世了。家里人说郝寿臣“命硬”,又给他娶了个比他大3岁的女子李淑善为妻。

  郝寿臣在德国使馆当苦役时从微薄的收入中,积攒着钱,今年做一条彩裤,明年再做一双靴子,一件一件地置办着戏装。平时只要听说金秀山、刘鸿升、黄润甫在哪个茶园 (楼) 唱戏,他就去买票,细心观摩。

  

  郝寿臣结束了苦役生活,带着一副没有缓过来的嗓子,回到了多年向往的戏曲舞台。打泡戏唱的是《忠孝全》。这是三大太监戏之一。演的是明朝“土木之役”的故事。他扮演太监王振,德珺如演秦纪龙,韦久峰演秦洪。都是当时与金秀山同台演唱此剧的名演员。管事的有意考验郝寿臣的火候,名为培养后进,实际上是抻练新生。郝寿臣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分两天演出了头、二本《忠孝全》。终因他的嗓子倒得太苦,两场演出,并不圆满。当时梨园界的行帮制度、门户之见非常厉害。郝寿臣既非科班出身,又无名师提掖,要想在北京搭班谋生,真应着那句老话:“搭班比投胎还难”,因此他不得不离开北京,漂泊江湖。一个偶然的机会,郝寿臣到天津会芳园搭班,也是演 《忠孝全》、《草桥关》等戏。他住在一个人称“刘二爷”的家里。刘是开妓院的,郝寿臣只好和妓院那帮打手住在一起。每次开饭,等打手们吃过后,就只剩下一点饭锅巴了。郝寿臣寄人篱下,经常吃不饱。天津虽大,也很难有他立足之地啊! 20岁的郝寿臣既无嗓子,会戏又不多,会芳园也没留用,他只好又卷起铺盖闯关东,到了营口。

  他在东北没待多久,又回到了北京。父亲这时更加贫困了,看见儿子就要钱。郝寿臣两手空空,在北京又搭不上班,只好二次闯关东,终于在哈尔滨搭上了班。

  生活的磨炼,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那互相倾轧的社会里,一无钱,二无靠山,如果自己不努力,就很难在戏台上站住脚。一个唱铜锤花脸的演员,首先要有一副好嗓子。他时常叹息说:“子弟无音客无本”,演员没有好嗓子,就和手中没有资本的客商一样。所以他每天早上顶着星星起床,走到几里外的江边去喊嗓子。尽管寒风凛冽,江水结成几尺厚的冰,但他不畏寒冷,有时索性站在冰上,抬着头,冲着岸上的枯树喊嗓子。

  这里没待多久,又遇上剧场失火,郝寿臣只好又转至营口。这时候他的戏路比较宽了,很快就搭上一个既唱梆子又唱京戏俗话叫 “梆子二黄两下锅”的班社。由梆子名演员小香水挑头牌,郝寿臣由开场戏改唱第三、四出了。

  郝寿臣二闯东北,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是象他那样既无名气,又无靠山,孤身一人闯江湖,到头来只能是两手空空。当他回到北京,立足未稳,父亲又要钱了。郝寿臣想来想去,在外面闯荡,总比在名角如林的北京好混一些,于是他和妻子抱头痛哭了一场,又开始了三闯东北。这一回是和哥哥郝寿山一块儿去的。他哥哥是小荣椿科班出身,花脸、老生都能唱。郝寿臣从哥哥那里也学了不少小荣椿所传授的技艺。他们哥儿俩跟路三宝、马德成一起到了朝鲜的仁川。郝寿臣穷得身无分文,只好把坎肩上废银币做的钮扣拆下来卖钱。那个在朝鲜腌咸菜的蓝色瓷碗,郝寿臣一直保存着,成了他一生克勤克俭,永不忘本的有力佐证。

  郝寿臣在朝鲜和马德成演过《访白袍》、《落马湖》、《连环套》; 和路三宝演过《战宛城》、《胭脂虎》等戏。

  从朝鲜回国,路过安东,又唱了一些时候。宣统元年 (1909),郝寿臣23岁时又回到了北京。

  回北京后,虽然艺术上有所长进,但要搭班演戏,仍然面临重重困难。首先那时各班社的大权都掌握在班主与“经励科”手里,郝寿臣即使托人求友搭进某一班社,也得遭受 “经励科”的压抑与剥削; 此外,当时梨园行“论资排辈” 也很厉害。即使郝寿臣自强不息,努力上进,但终究不能和净角舞台两大流派—— 金派与黄派争雄。

  郝寿臣在早年刻苦自学 “金派” 唱工的基础上,立志节欲修身,天天起五更,去“四块玉” (天坛东墙外)坛坡上喊嗓子,回家后,自拉自唱调嗓子。每天总是先调一段二黄,后调一段西皮,反复研究金秀山的唱腔韵味,以期掌握“金派”唱工的浑厚、宽宏、丰腴、含蓄的种种特色。

  郝寿臣自知要把“黄派”艺术学好,必须从文武两方面入手。他经常对人讲: “黄三先生为什么是 ‘活曹操’?就是因为黄三先生下海前在衙门当过差,肚子里有学问。人家能看《三国》。”郝寿臣对自己幼年失学,深感遗憾,他立志补学,除了观摩黄润甫的舞台表演外,努力提高文化修养,研究声腔字韵,熟读《三国》、《水浒》、《精忠传》、《三侠五义》、《施公案》、《彭公案》等小说。遇到生字、生词就查字典,以便深刻把握曹操、张飞、李逵、牛皋、蔡庆、窦尔墩等人物性格。在武工方面,郝寿臣对幼年专工铜锤,放松了武功锻炼,亦感遗憾,也加强了武工锻炼。除了学好演好黄派专长的马武、姚刚、焦赞、李佩等勇猛人物外,后来还向叶福海学《芦花荡》、《醉打山门》等昆曲剧目,天天下腰、吊腿,过虎跳,同时向李祝轩学武术,每天练太极拳、太极十三剑。

  1914年,郝寿臣28岁,开始专工架子花脸。他的唱工,从小一张嘴就是铜锤味儿,虽然改了架子花脸,学黄润甫,而唱工仍宗金秀山,形成了 “架子花脸铜锤唱”的独特风格。

  郝寿臣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刻苦用功,把嗓门调得较高,磁实耐唱了,于是又出来搭班,从此转入坦途,步步登高。

  郝寿臣改了架子花脸以后首先搭的就是田际云的玉成班。同年又搭上太平和班,演出于广德楼。

  1915年,他除了仍搭玉成社改名的翊文社以外,又搭上了刘鸿升的鸿庆社,常在广德楼演日场,在前场唱些 《下河东》一类的架子花脸戏。

  1916年,30岁的郝寿臣,在演戏生涯中又迈进了一大步。他搭的班社逐渐多了,除了常搭的翊文社以外,又搭上了谭鑫培的永庆社,杨小楼的余庆社和陶咏社。

  1919年,他搭入杨小楼的中兴社。杨小楼唱大轴《长坂坡》,曹操就由郝寿臣扮演。这时郝寿臣的曹操越来越有观众。凡是有 “曹入将”起霸,曹操坐大帐的戏,如《长坂坡》、《冀州城》、《战宛城》、《阳平关》等,郝寿臣念的 “虎头引子”,都是两番“好”,较当年黄润甫 “活曹操”的威名有过之而无不及。

  

  民国初年以来,京剧中逐渐涌现出了大批新排剧目。社会前进了,在新文化思潮的影响下,观众的成份有了改变。辛亥革命后,特别是“五四”运动前后,提倡男女平等,妇女也允许到戏院看戏,于是观众对京剧内容的要求也相应改变; 当时北京的京剧班社众多,名角济济,竞争性强。挑大梁的名角如果只演老戏,势必门庭冷落,无人问津。所以当时成班的名角,为了争取观众,无不开动脑筋,创排新戏。当时排演新戏的几乎都是旦角和生行,因为这是一般观众普遍喜爱的角色。另外,只有成班老板才排新戏,因为排新戏要花费很大的人力和物力:要请剧作家编写剧本,请琴师谱制新腔,置办服装和布景,约集演员合作排戏等等。郝寿臣既不是一般观众爱看爱听的青衣花旦和文武老生,又不是挑班的头牌老板。但是他不畏困难,在梅兰芳、杨小楼、马连良之后,而在尚小云、程砚秋、朱琴心、荀慧生等几大名旦之前,居然于1920年12月以新戏问世了。自1921年到1938年6月退休,在这18年间,郝寿臣个人创排的单挑新戏以及与梅兰芳、程砚秋、朱琴心、马连良、高庆奎、杨小楼等人共同创排的新戏,约有36 出之多,每年平均排演两本新戏,这在花脸行是空前的创举。

  尽管郝寿臣从物质到精神,都作了充分准备,但是创排新戏困难仍然不少。为了解决剧本问题,郝寿臣抛掉了好高鹜远的想法,首先在自己演过的剧目中,从那些已经得到广大观众批准和肯定的人物如曹操和张飞的“历史”中,去挖掘老戏,创排新戏。然后再以自己表演新戏的成绩,争取剧作家的合作与支持。

  1920年12月初,郝寿臣的第一出新戏《打曹豹》首次演出。《打曹豹》的剧本是沈福山的父亲沈三元家藏的秘本。沈福山也是架子花脸。几年前与郝寿臣同搭刘鸿声的鸿庆社时,沈福山是后台的管事,他看郝寿臣的张飞戏演得好,就把《打曹豹》和《瓦口关》的剧本送给郝寿臣。郝寿臣喜爱《打曹豹》的题材,但从来未见前辈演过。于是就钻研剧本,并设计了唱腔与身段。

  1921年,郝寿臣35岁。他深感自己会的戏远远不足与前辈老艺人媲美。如何九 (桂山) 先生、叶忠定等,都是昆乱兼工的净角全才。自己虽然多排了两出张飞的新戏,但都是京戏,昆曲《芦花荡》的张飞就不会演,《醉打山门》的鲁智深也不会。他回想10年前,年近70的何九先生还能登台与王长林演 《醉打山门》,自己正在中年,如不抓紧学习,这些剧目就要失传了。

  叶忠定有两个儿子,长子叶福海,次子叶春善 (富连成的社长)。叶春善与郝寿臣的哥哥同是小荣椿科班的徒弟。郝寿臣就托叶春善请叶福海到家里教他昆曲。那时郝寿臣住在前门外南芦草园15号。一个大杂院,郝寿臣租的是三间倒座子南房。一明两暗,屋子里进深小,没地方练功。张飞和周瑜的对枪,鲁智深和酒保的抢酒都需要宽广的地方才能排练。郝寿臣就请叶福海在院子里边教边学。张飞在《芦花荡》里的“走边”,鲁智深醉踢半山亭后的“虎跳”,难度比较大,郝寿臣虽已中年,且体形较胖,但他知难而进,毫不畏缩。尽管三伏天气,汗流夹背,他也坚持苦练。

  1922年,郝寿臣白天继续在高庆奎的庆兴社,演出于华乐园; 夜场又搭了梅兰芳的承华社,演出于开明戏院、新明戏院和真光戏院,这些多在周末与星期日演出。这时单挑戏比较多,如 《取洛阳》、《下河东》、《闹江洲》等。由于承华社的二牌是老生王凤卿,三牌是武生尚和玉,郝寿臣只是四牌花脸。虽然戏份拿得不少,但单挑戏经常是倒第三和倒第四。

  这年7月,“红生泰斗”王洪寿 (三麻子) 从上海来北平。8 月加入高庆奎的庆兴社。开始演些老戏,9月底王洪寿给高庆奎排了一出新戏《七擒孟获》。高庆奎演孔明,王洪寿演孟获,郝寿臣演魏延,侯喜瑞演孟伏。在这出戏里,郝寿臣和侯喜瑞第一次同台,后来又合演过《闹江洲》 ( 《真假李逵》),棋逢对手,人称 “双绝”。

  1926—1927年,郝寿臣和马连良合作,除演老戏外,最主要的成就在于创排新戏。计有:《青梅煮酒论英雄》、《夜审潘洪》、《白蟒台》、(《取洛阳》接《白蟒台》),《火牛阵》(《乐毅伐齐》接《火牛阵》)。其中尤以《青梅煮酒论英雄》艺术成就最为突出。五年前郝演这出戏时,全剧艺术形象不完整,这次马、郝合作, “活曹操”遇到“活刘备”,功力悉敌,给观众以难忘的艺术享受。

  由于马、郝合作顺利,1928年,他们联袂赴沪演出。

  1929年,郝寿臣43岁了。高庆奎为了与马连良一决雌雄,下半年托人把郝寿臣约回庆兴社,这是高、郝二度合作。郝寿臣不得不周旋于高、马之间。

  1930年,郝寿臣44岁,这是他最风光的一年。在这一年中,杨小楼、马连良、高庆奎、程砚秋、吴铁庵五个班社,分别约他合作演出。

  这一年,郝寿臣排了新戏头二本《赛太岁》。戏写的是李七被奸臣所害,为了报杀父之仇,他结集了18个弟兄,打击土豪劣绅的故事。这符合当时观众痛恨土豪劣绅,反抗贪官酷吏的心理,群众爱看。郝寿臣生性也是嫉恶如仇的,加上他的体型特征和技艺特长,也适合演李七这个人物,所以他酷爱的这出戏,成了他的代表作。

  也就在这个时候,日本帝国主义开始入侵中国。郝寿臣这个从小就受过八国联军欺凌过的爱国艺人,排演了 《荆轲传》。

  郝寿臣为了演好这出戏,精读了 《史记》 中的 《荆轲列传》,与编剧吴幻荪共同研究荆轲这个人物。在排演这出戏的过程中,还得到天津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和校董严慈论的赞助与支持。

  高庆奎和郝寿臣合作的戏,有一出 《魏蜀吴》,先唱《单刀会》,再接《逍遥津》,然后是《战合淝》。高庆奎先演关羽,再演汉献帝,这样来不及化装,所以有一天临时把《战合淝》调到《逍遥津》前面,这样大轴就是《逍遥津》。

  郝寿臣这个“活孟德”,对曹操戏的演法很有研究。他晚年曾说过: “我在所会的17出曹操戏里,对于曹操这个人物性格的处理都多少有些不同。台上做戏也必须根据故事内容进行表演,必须根据规定情景进行表演,这样,人物形象才能够鲜明、突出,有艺术感染力。一个人到了什么身份,就有什么作风; 到了什么岁数,就有什么想头; 到了什么景况,就有什么办法; 不可一概而论,也不可磕一个死模子。”

  郝寿臣的17出曹操戏,各有心得,各有创造。当然《逍遥津》的演法就不同于《捉放曹》。《捉放曹》可以按铜锤的路子演,金秀山、金少山都能演这出戏; 但 《逍遥津》 按铜锤的路子演就不行。因为在 “逼宫”时,曹操向汉献帝表功,有大段念白,但又和 《连环套》的念白不一样,因为人物、环境等等都不一样。《逍遥津》里汉献帝坐小边,曹操坐大边,曹操表功始终坐着,不站起来; 而 《连环套》里黄天霸和窦尔墩对坐对念,有做有唱,《逍遥津》里汉献帝则是一句不吭,只是曹操一个人坐在那里说。这样,一个人念白更难演。曹操最后的四句是:“渴饮刀头血,倦来马上眠。桩桩受辛苦,件件受熬煎”,咄咄逼人,气势万千。平时没有念白的深厚功力是很难演出强烈的效果的。

  《逍遥津》里曹操杀人,与《捉放曹》里杀吕伯奢不一样。这时候曹操地位高了,掌大权了,而杀汉献帝,杀穆顺也是大逆不道的。他想除掉穆顺,但又不便杀。最后一场杀汉献帝两个皇儿,心情也是很矛盾的。曹操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很不容易刻画,而郝寿臣却表演得细腻传神,恰到好处。

  

  “举世尽从忙里老,几人肯向死前休!”

  1939年秋天,刚满53周岁的郝寿臣,身体非常健壮,嗓子也还特别好,毅然留起胡须,罢演退休了。社会上各界人士,特别是爱国人士,为此给以高度的评价。景孤血引了上边的两句名诗,盛赞郝寿臣急流勇退的高尚情操。

  生平为发展京剧艺术而奋斗不息的郝寿臣。在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后,虽然息影舞台,但在舞台下面,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培养下一代的身上,除了教子课孙外,主要的是教徒授艺。 1940年夏天,他已经收了樊效臣、王永昌和唐景一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都不是 “门里出身”而是 “外行子弟”。

  樊效臣是郝寿臣的故友樊鹤侪的二儿子,自幼私淑郝寿臣的艺术,15岁就弃学求艺。先从俞玉琴学习一些武功,1931年5月 10日,在磨厂福寿堂拜郝寿臣为师;王永昌是名中医王恩普的长子,原在育英中学念书,有一副好嗓子。他原籍河北高阳,家中与高阳昆曲演员白云生等过从甚密,受此影响,乃弃学求艺,1933 年底拜郝寿臣为师; 唐景一也是育英中学的学生,他父亲唐悦良是辅仁大学西语学系教授,是郝寿臣在“基督教耆年会”的好友。唐景一酷爱“郝派”艺术,于1939年初拜郝寿臣为师。

  在郝寿臣隐居授徒的日子里,“郝派”戏迷们忧虑今后在舞台上,再也看不到 “活孟德”的形象了。正在这时,在前门一带的舞台上,又出现了一个小 “活孟德”,他就是誉满富连成科班的 “小郝寿臣” ——袁世海。

  1940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袁世海和师兄李盛藻(高庆奎的手把徒弟和女婿),在庆乐园演《青梅煮酒论英雄》。冒着凛冽的寒风,郝德元赶到了庆乐园。等曹操一出场,郝德元就楞住了。原来“活孟德”还活跃在舞台上! 郝德元回来后就告诉了父亲。

  1940年12月29日,郝寿臣终于收袁世海为徒弟。第二年春,郝寿臣给袁世海说了第一出戏《贯一刀》,接着又说了《取洛阳》、《夜审潘洪》、《打龙棚》、《醉打山门》、《打曹豹》、《荆轲传》等戏。郝寿臣发现袁世海在铜锤唱功上,造诣不够,于是就给他说了《御果园》,并且让他经常调这出戏,以锻炼唱工的气口。

  1945年10月底,郝德元回到北平,任教育部平津区特派员办公处调查组组长。一天德元刚下班回家,郝寿臣劈头一句就问: “戴先生是谁?” 德元一听,暗暗吃惊,忙问:” 有事吗?” 郝寿臣说:“他请我唱堂会”。德元说:“您就说已经留胡子了,戏衣没有了。”郝寿臣说:“我已经拒绝了”。后来郝寿臣从报纸上知道这就是戴笠。这事很快在梨园行传开了。有人说:“甭忙!这回他不唱,下次他得唱”,意思是说,他敢拒绝戴笠,蒋介石很快就要来,他还敢拒绝吗?果然蒋介石跟着就来了,有人要为蒋委员长接风,办堂会,偏偏又要请郝寿臣参加演出,郝寿臣想起“百日之难”,照样拒绝了。

  

  1949年,解放战争的狂飚席卷着祖国大地。郝寿臣戴着老花眼镜,领着孙子、孙女儿,一家人在赶绣着五星红旗,欢庆祖国的新生。

  1950年,在怀仁堂欢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演出中,郝寿臣这个在旧社会已经息影10年的老艺人,第一次剃了胡须,粉墨登场。

  后来,在北京市委由彭真同志主办的一次演出中,开场就是郝寿臣和尚长华两位老艺人演出的《醉打山门》。演完后,彭真同志来到后台请两位老人到前台观众席上第一排中间就坐。毛主席和周总理正坐在那里。毛主席和两位老人一一握手并说:“谢谢你们”,接着毛主席就请二位老人在自己身旁的位子上坐下。彭真同志对郝寿臣说:“你们家的事毛主席都知道。”周总理说:“听说你的儿子在美国”,毛主席说: “写信叫他回来嘛!”

  郝寿臣,这个在旧社会饱经沧桑,备受欺凌的老艺人,在新社会能受到这样的尊敬,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啊! 回到家里,他把这事写信告诉了儿子,叫他学成后早日回国。

  郝寿臣对新中国爱得那样真挚、深沉! 是他倡议为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举行老艺人义演;1954年在慰问解放军的演出中,是他带着学生在冰天雪地里待了三个小时……。

  1952年艺培戏校成立了,郝寿臣担任校长,实现了他多年的愿望。郝寿臣清楚地记得,1924年,梨园公益总会在前门外樱桃斜街37号梨园新馆成立。他曾在会上建议: “咱们梨园行应当办学校,让咱们的子弟受教育,学文化”。他的建议,许多人觉得有道理,但也有人反对说:“唱戏的儿子还念书,多学两出戏好不好!” 结果他的建议没有通过。时间过去了29年,他的愿望在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得到了实现。当时学校经费紧张,他就从家里拿去了桌子和椅子。他还第二次剃须义演,举办花脸大会,为学校筹款。

  1953年私立艺培戏校改为公办,更名为北京市戏曲学校。

  郝寿臣在戏校教戏认真,不懂的就虚心向别人请教,对剧目内容和唱词注意革新。例如 《群英会》 里,曹操原有一段唱是 “每日里饮琼浆熏熏带醉,昼夜里想不起一条妙计。造下了铜雀台缺少二美,一心心灭东吴天意不遂”。郝寿臣觉得此时正是两军对垒的紧张关头,曹操不可能这样沉缅酒色。于是就把这段唱改为 “统雄师下江南交锋对垒,得荆襄和九郡大展军威。造下了铜雀台缺少二美,一心想灭孙吴我意方遂。”

  1953年,他又收了王玉让和周和桐两个徒弟。

  1956年8月11日,为了排演电影《群英会》,在新街口北影排演场进行了预演。马连良演诸葛亮,谭富英演鲁肃,叶盛兰演周瑜,裘盛戎演黄盖。两位艺术指导: 尚长华演蒋干,郝寿臣演曹操。这台《群英会》,也是群星荟萃。不料,郝寿臣排演后第二天就病倒了,犯了心脏病。恰好梅兰芳和袁世海从日本演出归来,郝寿臣就让袁世海替他演曹操。郝寿臣还为大宴群臣、横槊赋诗等设计了大段唱腔。

  接着郝寿臣就住进了同仁医院。

  在郝寿臣病重期间,郝德元在吴晓铃的建议下,着手整理郝寿臣的艺术。

  郝寿臣1957年1月18日入院,3月4日出院。5月7日北影来人洽谈,拍摄郝寿臣脸谱。

  郝寿臣一生演过200多出戏,扮演过160多个角色。后来确定的代表性剧目40多出,41个人物的脸谱,历时50多天,才拍摄完毕。1962年 《郝寿臣脸谱集》 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

  这期间,他还整理《铜锤唱腔集》(北京出版社出版)和《花脸方言》。还由郝寿臣口述别人记录整理了他的表演艺术。计有《捉放曹》、《盗御马》、《审七长亭》、《除三害》、《醉打山门》、《伐齐东》,共6出戏。前后达5年之久,但除了《捉放曹》出版了单行本外,其余文稿都在文化革命中散失了。此外,还出版了 《郝寿臣演出剧本选集》,收集了十个剧本。

  郝寿臣在戏校刚成立的时候,他把家俱拿到学校,经常住在学校里,以校为家; 而到生病以后,他又以家为校,他的书房成了校长办公室和课堂。一些学生就到郝寿臣的家里来上课。

  1961年上半年,郝寿臣身体状况不佳了,他教的那个班也就要毕业了。他觉得学生该学的东西还没学完,暑假期间,他就把孟宪达等人叫来家里,教他们《牧虎关》。时间是每星期一、三的下午; 后来中国戏校又派许德福、袁国林、杨启顺来学《逍遥津》,时间是星期二、四、六下午。接着袁世海又领来两个儿子—— 小海和幼海,要请郝寿臣给两位徒孙开蒙,打基本功。郝寿臣也一口答应,学习的时间是每天早上。

  8月8日,郝寿臣多年好友梅兰芳去世,他极度悲痛,加重了病情;

  9月1日,戏校开学典礼,郝校长还扶病亲自讲话,没讲上两三句,只好坐下,由别人代读。

  1961年,11月26日,郝寿臣与世长辞了!

  郝寿臣的一生,守身如玉,恪守戏德;艰苦奋斗,勇攀高峰; 他憎恶帝国主义和反动政府,热爱新社会,热爱共产党,为发展京剧艺人和培养接班人,贡献了毕生精力! 正如老舍在悼念他的时候说的:他的 “道德品质与表演艺术是会留芳千古,影响后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