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地山春桃小说赏析:表现出坚韧的现实主义精神

　　二十年代初期的许地山，曾以他笔下 “生本不乐” 的人生意识名噪一时。创作于三十年代中期的短篇《春桃》，再次显现了这一题旨，而且彻底摆脱了他以往作品中一意渲染的那种涅槃归真的佛禅意趣和神秘渺远的异国情调，表现出坚韧的现实主义精神。

　　小说以抗战前夕兵荒马乱的惨淡岁月为背景，描写了女主人公离乱悲苦的人生际遇。乡村姑娘春桃新婚之夜就闹起兵灾，四散逃难。次日又遭匪劫。混乱中，春桃与新婚丈夫走散。孤身一人，沿路讨饭，流落北京。巧遇一样逃难到此的同乡青年刘向高，他们同病相怜，相依为命。俨然一对“小家雀”，风风雨雨度过了四五年。而她的丈夫李茂，逃难中先遭胡子绑架，受尽折磨; 后投边防军，却又被认作胡子，几遭枪毙; 再投义勇军，在战场上失去了双腿，仅存一命，成了四处行乞的叫化子，也在此时辗转于北京街头。三个苦命人他乡相聚，几经感情波折，终于相互谅解，各为依靠，开始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居一室的奇异“家庭”生活。作者通过春桃的凄凉身世，深刻而真切地再现了三十年代旧中国战乱频仍、盗匪四起的黑暗现实和劳动人民朝不虑夕、命如倾巢的残酷现实。

　　春桃的形象，塑造得光彩四溢。这位困居都市社会生活底层的平民女性。不但以其坚韧的生活态度，使许地山早期作品中逆来顺受、安于天命的女性群像黯然失色，更以其独立健全的人格、善良宽容的品德在现代小说人物史上独树一帜。春桃以出阁新娘而历尽兵祸匪乱，亲人离散、飘零异乡、孤身闯生种种人间磨难，仍毅然从垃圾堆里拣起生计，与同命苦人刘向高几年里风雨同舟。及至夫妻重逢，已成废人的李茂陡然增加了生活负担，她仍乐观如昔。从容派定李茂管事、向高跑货、她专门拣货，三人开起了破烂“公司”。一个弱女子，就这样在苦难中抬起头来，成为一个“用自己的意志去支配命运” 的生活强者。

　　除此以外，这个形象的深刻动人之处，还表现在作者借“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的故事模式着意刻画的人性之美，春桃身世悲苦，却又处处铮然独立，不求攀附。与向高同处一室，虽然向高时时心怀柔念。可在春桃看来，“咱们没拜天地，没喝过交杯酒，不算两口子”。及至李茂到来，两个男人私下商定 “名份”。春桃又不屑一顾，尽管悲凉凄苦的生活际遇使她无暇顾及向高的私情，她仍敢于向前夫承认几年来“我们同住在这炕上睡”，更大胆表白与向高的恩爱之情远胜于他;而面对惨遭不幸的李茂，春桃更不忘“交情”毅然担起照护重任。她漠视向高偏激的世俗观念，却为向高的不辞而别泪水涟涟，留恋难舍; 她责备李茂狭隘的夫权意识，却对李茂的种种难堪真诚抚慰，至诚至爱。她的坦荡、率性，一如她的沉稳、坚韧; 她的温良、淳朴，一如她的勤劳，节俭，给阴冷而灰暗的三人世界，灌注了无限生机。凄婉而美丽的春桃，正是那株在累累瓦砾旁傲然挺立、在浓秽夜气里独散幽芳的晚香玉，以卑微的欲求而呈献着永恒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