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二马小说赏析:温良谦恭的东方人生哲学终于被强权主义的约翰牛精神彻底征服

2017-05-12 10:40:00 知识

  二十世纪初风雨如晦的阴暗岁月,一对来自北京城的父子与不列颠的子孙们在大西洋彼岸的岛国愕然相遇—— 《二马》忠实地记下了历史留在那一刻的沉重足迹: 温良谦恭的东方人生哲学终于被强权主义的约翰牛精神彻底征服。

  阿Q式的国民性格在海盗式的殖民精神面前全面破产。为继承兄长遗产,小业主马则仁带着儿子马威漂洋过海,来到伦敦。老马半世恍惚,疏懒成性。自踏进号称世界霸主的太阳帝国便处处别扭:起床迟了要挨饿,出门得挤公共汽车,上馆子须各自付帐,做邻居不讲交情,甚而至于吃饭喝汤不许出声,管店里“伙计”要称“先生”;老马极端鄙视这种种的“俗气”,他独掏腰包以显示大度,向朋友和房东赠礼以炫耀礼节,然而老马没料到,他引以自傲的这一切中国式的文明在他蔑视不堪的 “洋鬼”眼里,早已是“愚昧和怯弱”的象征——他的老朋友伊牧师天天 “含着热泪”祷告上帝快快让中国变成英国的属国;房东温都太太只知道中国人个个“袖子里揣毒蛇、耳朵眼里放着砒霜”;连首饰店里的小伙计,也因为发现老马竟然想买二十镑以上的戒指,就断定他 “一定是强盗”。比起老马来,小马历经了更多的屈辱和难堪,他不配和伊牧师逛街,不配和玛力上电影院,不配和凯萨林同桌吃饭,作为一个弱国子民,他从爱的权利到生的权利被一起剥夺,马氏父子以他们喜剧式的人生际遇,深深体验了一个弱国子民置身殖民国的苦痛和悲哀,无论是老马还是小马,他们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那种在北京城可以据以为荣的自尊自负,谦卑忠仁与礼仪气度,到了这高度“文明”的异邦,已变成人人唾弃的精神垃圾?!

  忠孝仁义的东方道德观念在金钱哲学支配下面目全非。开口上帝、闭口仁慈的伊牧师,早已被金钱蛀蚀了基督心肠,为几个先令的点心费,和老马百般计较,温都太太初见马家父子,“挺着脖梗儿,只是下巴颏儿和眉毛往下垂了一垂”,可一把小茶壶的馈赠,竟让她“两只小眼睛都睁圆了”,墓地里看坟的老太太,已哭得满脸泪水,但一张十先令的票子立即让她眉开眼笑……以绅士风度著称于世的不列颠民族,骨子里却是十足的拜金狂。老马显然对此鄙视不已且颇为自慰。他和马威“父慈子孝”,透着家庭的温情; 他出手大方,对伊牧师、温都母女慷慨相赠; 也不问生意,对店伙李子荣绝对信任——然而,老马颇为自得的真正绅士风度却一点也吃不开:马威终于抛下他的孝心愤而离英,铺子里的生意每况愈下,伊牧师们的歧视一如既往。为老马所钟爱的、古老而高贵的儒化文明,终于在金钱哲学面前低下了卑微的头。

  《二马》以饱含心泪的幽默笔法,通过马氏父子在大英帝国的种种遭遇,揭示一个特定历史时期两个异域民族文化精神、国民性格中的丑陋“家私”。同时更深刻地昭示:无论是炎黄后裔所代表的愚昧,还是不列颠子孙所代表的野蛮,它们从根本上都是人类文明蜕化变质的结果,而愚昧会被野蛮击倒,就像野蛮将被更野蛮者征服。《二马》以一个爱国书生身负历史、现实重压所激发的深厚忧患意识,奏出了一支彻底埋葬 “老中国人”的葬礼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