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西门庆老婆中妓女出身的李娇儿结局 李娇儿人物性格分析

2018-02-27 16:35:48 知识

  妓女从良,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个古老的主题。戏曲、小说描写过各种类型的妓女,为了追求一个普通女人的正常生活而苦争着,其方式大体上是寻找一位老实的才子托付终身,劝勉读书应试,一旦金榜题名,便可跳出火坑。作品所描写的,失败者少,而成功者多。但是跳出妓院火坑之后,进入良家,遭遇又将如何?

  《金瓶梅》的李娇儿是一个从妓院来到良家生活的女人。她做了西门庆的妾,在妻妾中排行第二。当然,西门庆不是什么才子,更谈不上老实,他是一刁徒泼皮,而李娇儿也不是许多戏曲小说所描写的理想化的妓女。不过,这样反倒使人们看到生活的真实的景象,看到明代万历时代市井社会的活的灵魂。《金瓶梅》向我们展示的是,李娇儿在良家的并不美妙的生活。

金瓶梅西门庆老婆中妓女出身的李娇儿结局 李娇儿人物性格分析

  李娇儿在西门庆死后改嫁时是三十四岁,反推上来,小说开始时,她已二十七岁。这位妓女并不漂亮,潘金莲的眼睛里,她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吴神仙观她的面相是额尖鼻小,论姿色,无论如何赶不上潘金莲、李瓶儿。西门庆娶她来,吩咐她管帐当家。“家中虽是吴月娘大娘子,在正房居住,常有疾病,不管家事,只是人情看往,出门走动。出入银钱,都在唱的李娇儿手里。”但管帐不等于说掌握了家庭的财权,李娇儿自己声称:“虽是日逐钱打我手里使,都是扣数的,使多少,交多少,那里有富余钱。”实际掌权的还是吴月娘。不过,钱从李娇儿手里过,李娇儿未必没有一点富余,所谓使多少交多少只是台面上的话,内里是有文章可做的,李娇儿心性贪婪,决非见钱不沾。其后,管帐的事移交给孟玉楼,又由孟玉楼移交给潘金莲,前后三人管钱,家人们评论,最刻薄的是潘金莲,而最仁厚的是孟玉楼,李娇儿居中。所以说,李娇儿在钱帐中肯定也是做了手脚的。西门庆在勾引潘金莲时曾谈到李娇儿:“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西门庆娶了孟玉楼后不久,便要孟玉楼从李娇儿手里接过管帐的事,这就等于宣告李娇儿在西门庆家中完全贬值。

  在西门庆这个市侩家庭里,封建的伦理道德早已被金钱肉欲给淹没了,但是就在这样的家庭,一个从良的妓女仍然被当作下贱的并且是永远洗刷不清的肮脏的女人。市侩们自己虽然践踏着礼义廉耻,但却用礼义廉耻苛求别人。李娇儿在家庭里是受歧视的。西门庆娶她到家里来,很少到她房里去过夜,这件事情在那个时代一夫多妻的家庭中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失去丈夫的宠爱,就意味着失去在家庭中的位置。且看她做生日,只有妓院的亲戚来祝贺吃酒,吴月娘不得不出面应付,而西门庆却是往人家家里赴席去了。孟玉楼夺了她的管帐,潘金莲则时时挑出她的妓院出身来冷嘲热讽。有一次西门庆看见浓装艳抹的潘金莲孟玉楼,戏称她们是一对儿粉头,潘金莲借这话头一转,说:“俺每才不是粉头,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哩。”这话对西门庆是揶揄,对李娇儿则是讥刺。西门庆恋上妓女李桂姐(李娇儿的侄女),潘金莲一语双关地骂道:“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常言说的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李娇儿并没有做过什么损害孟玉楼潘金莲的事情,但她们就是不能容忍她,只要有机会,就要嘲弄她、挤压她。她们同是妾妇,互相嫉妒是难以避免的,但潘金莲可以随意欺侮她,却是捏着她的妓女出身的弱点。西门庆这样的家庭尚且不能原谅一个曾经堕入烟花的女人,那就更不必说那些所谓诗书簪缨、钟鸣鼎食的家庭了。

  处在这样卑微地位的李娇儿,事事都是谨慎的,在人面前不敢扬声大气地说话,一股怨气只能深深埋在自己的肚皮里。孙雪娥因为不平还敢闹几场,李娇儿是一场也不敢闹。元宵节晚上,贲四娘子想拉拢西门庆贴身得宠的四个丫头,请她们吃酒,来向李娇儿告假,李娇儿说:“我灯草拐杖不定,你还请问你爹去。”她遇事从不敢作主。她房中的丫头夏花儿偷了一锭金子被逮着,西门庆叫人拿拶子拶了半日,又敲了二十敲。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夏花儿是李娇儿的丫头,按理应当叫李娇儿处置,这样当众拷打,当然伤了李娇儿脸皮。事后李桂姐对李娇儿说:“你也忒不长俊。要着是我,怎教他把我房里丫头对众拶恁一顿拶子!又不是拉到房里来,等我打。前边几个房里丫头怎的不拶,只拶你房里丫头?你是好欺负的,就鼻子口里没些气儿。等不到明日,真个教他拉出这丫头去罢,你也就没句话儿说?你不说,等我说。休教他领出去,教别人好笑话。你看看孟家的和潘家的,两家 一似狐狸一般,你原斗的过他了!”李桂姐不懂得,作为妓女的李桂姐说话,西门庆也许听得进去,而作为妓女出身之妾妇的李娇儿说话,西门庆也许不但不听,反而会大光其火。李娇儿明白自己的分量,她不仅不公开抱怨,而且在侄女李桂姐面前也不发半句牢骚。

  李娇儿不是没有心机的女人,正因为她有心机,她才忍气吞声,唯唯诺诺。妓女的生涯给了她丰富的处世经验,她不相信别人有真情实感,因而自己对人也是虚情假意,除了谋取自身的利益之外,她不知道生活中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东西。她既没有李瓶儿的那种痴爱,可是也没有潘金莲的那种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损害别人的恶毒。她是一个自私、麻木、随和苟且的灰色的女人。

  西门庆从来没有把她当作妻子看,她也从来没有把西门庆当作丈夫看,她把西门庆只看作是嫖客。她听见西门庆要梳笼她的侄女李桂姐,立即大喜过望,连忙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送到妓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宴席。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见西门庆留连妓院,都妒火中烧,唯李娇儿暗暗高兴,这种情感的差别是足以说明问题的。西门庆病重倒床奄奄一息的时候,吴月娘在天井内焚香许愿,只要西门庆病好,她要往泰安州顶上与娘娘进香挂袍三年;孟玉楼则许愿逢七拜斗。潘金莲一心想着陈经济,而且她从不相信神鬼报应,所以不肯许愿。李娇儿倒没有什么心上人,她只是没有那份感情,西门庆死了,她只当是一个嫖客死了,她眼睛里是挤不出半滴眼泪来的。她想的不是什么心上人,她想的是如何趁西门庆倒毙之机捞到 一些钱财以备来日之需。西门庆呜呼哀哉断气之时,正当吴月娘胎动生产, 一时家中混乱,李娇儿瞅准空子从吴月娘箱中偷走五锭元宝。随后又通过来孝堂帮忙的李铭,把自己的钱财细软偷偷地转到娘家妓院中去。她的侄女李桂卿李桂姐趁西门庆出殡悄悄对她说:“妈说你没量,你手中没甚细软东西,不消只顾在他家了。你又没儿女,守甚么?教你一场嚷乱,登开了罢。昨日应二哥来说,如今大街坊张二官府,要破五百两金银,娶你做二房娘子,当家理纪。你那里便图出身,你在这里守到老死也不怎么。你我院中人家,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不可错过了时光。”这俩姐妹的话说得多么直白,“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这就是妓家的人生哲学。李娇儿七八年来脱离了妓院生活,可她并没有放弃妓家的人生哲学。西门庆死后不满七七,潘金莲说她与吴二舅关系暧昧,与李铭勾结盗财,于是便寻着一个藉口,大吵大闹,寻死觅活,逼得吴月娘放她回到妓院。

  李娇儿从西门家出来,旋即又以三百两银子身价卖嫁给张二官,做了二房娘子。《金瓶梅》的作者当然没有必要为张二官作传,写一部《金瓶梅》的续集。作者写到这样又一个暴发起来的、作风类似西门庆的张二官就恰到好处了,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张二官未来的生活,大体上不会和西门庆有什么两样。因此我们也可以想象李娇儿在张二官家的境遇。不过,今非昔比,李娇儿嫁给张二官时已是三十四岁,媒婆虽然瞒了六岁,报说二十八岁,然而时光在李娇儿身上留下的迹印是遮掩不了的,这对于以色事人的妓女来说,是一个十分严峻的现实。所以,我们也可以料想,李娇儿在张二官家里的境遇,必将不如在西门庆家。第二十九回吴神仙给李娇儿相命说:“此位娘子,额尖鼻小,非侧室,必三嫁其夫;肉重身肥,广有衣食而荣华安享;肩耸声泣,不贱则孤;鼻梁若低,非贫即夭。”这个吴神仙是作者虚构的神道,他对小说中人物未来命运结局的预言,实际是作者的一种暗示。这很象《红楼梦》“太虚幻境”中的钗册,作者借以把人物结局在故事开头的时候就暗示给读者。从吴神仙的预言里,可知李娇儿的结局是很悲惨的。

  作者对妓女没有什么好感。李娇儿闹出西门庆家时,他曾有一段议论:“看官听说:院中唱的,以卖俏为活计,将脂粉作生涯;早辰张风流,晚些李浪子;前门进老子,后门接儿子;弃旧迎新,见钱眼开,自然之理。未到家中,挝打揪挦,燃香烧剪,走死哭嫁;娶到家改志从良,饶君千般贴恋,万种牢笼,还锁不住他心猿意马,不是活时偷食抹嘴,就是死后嚷闹离门,不拘几时,还吃旧锅粥去了。正是:蛇入筒中曲性在,鸟出笼轻便飞腾。”作者写李娇儿的确是表现温顺老实,心性仍是水性杨花。但由于作者是把李娇儿放在西门庆的家庭环境中,由于作者真实地描写了这个丑恶的环境,因而作者的主观好恶被冲淡了,并没有起到对李娇儿形象的定性作用。作品中的李娇儿仍有令人同情的一面。她在西门庆家处在被歧视的地位,应当说这是最基本的事实。她比不上孟玉楼、李瓶儿、潘金莲,甚至比不上孙雪娥,她的妓女出身是刺在她脸上的无形的金印,她不得不处处向人低头。在西门庆的几个妻妾中,言语最少的是她,惹是生非最少的是她,她虽然也是自私无情,但她不象潘金莲那样四处扩张,咄咄逼人,她的自私是内向型的,她只是要保护自己。她所以要溢财归院,是因为她认为她与其他妻妾不同,丈夫在世时就没有妾妇的地位,丈夫一死,她何以能够安身?再进一步说,那个社会,有谁对她有过真心真意,为什么就要求她一定要对人真心真意呢?

  “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是妓家的生活准则,又何尝不是《金瓶梅》世界的生活准则?在那个黑暗社会里,从市井帮闲如应伯爵、谢希大之流,到地方官吏如李知县、夏提刑之流,到封疆大吏宋巡按之流,到朝廷显要蔡太师之流,哪一个不是遵循着“弃旧迎新”“趋炎附势”的准则?不同的是,象李娇儿的妓女一家,只是要把卖肉生涯维持下去,希求得到衣食的满足,而大大小小的官吏士绅却是借以扩大自己的势力,攫取更大的权力,以能够剥削和奴役更多的百姓,这百姓中包括卖唱卖笑的李娇儿们。

  《金瓶梅》的李娇儿在名义上是从了良,实际上她只是改变了妓女的出卖方式,在妓院里是零售给许多人,从良则是批发给一个人。她卖给西门庆多少钱,小说没有写,但她卖给张二官是三百两银子,这三百两就是张二官的包银。李娇儿在西门家或者在张家,妾妇只是一个较为中听的名称,实质上仍是履行着妓女的义务。《金瓶梅》所描写的这个现实虽然是残酷的,却是非常真实的。它的深刻也就存在于真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