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饮马长城窟行》赏析

　　汉魏之际，军阀混战，民罹兵祸，或被征入伍，或充苦役，死多生少。曹操《蒿里行》诗中有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之句，可见殃民之深。一时幸存的征夫思妇其怨念之情，自然地反映到诗作中。《饮马长城窟行》就是以长城卒之遭遇为典型，反映一代人民对劳役迫害的怨愤。

　　本诗开头两句：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写长城边地的酷寒，马骨冻伤，人何以堪? “往谓长城吏……何能怫郁筑长城?”是太原卒马长城吏的对话，突出了太原卒渴求回乡和长城吏严词拒绝的矛盾。

　　诗中四句 “长城何连连……内舍多寡妇。”承上启下： 写长城之长，暗示竣工无期，归程渺茫。边城有千万青壮年民夫，后方有无数独居的妇人。两地相思乃情理中事。

　　以下 “作书与内舍……贱妾何能久自全”转入太原卒与妻子的书信往来。

　　太原卒写信好意劝妻改嫁，不必独守空房，好好侍候新的公婆，同时不要忘记他。

　　妻子回信责怪他说话太没见识，断然拒绝改嫁。

　　太原卒又写信解释说： 我身在患难中，不忍心牵累你，假如你生下男孩，别把他养育成人; 如果生下女孩，倒要用干肉喂她，男子是难逃做苦役的恶运啊!

　　妻子回信又说，我成年之后与你结婚，不久你就被征筑长城，你在边地受苦，我怎能只顾自己的安乐?

　　这一组的信反映太原卒体谅妻子，劝她改嫁，又不求生男，以免悲剧重演; 妻子忠于爱情，愿与共患难，拒绝改嫁。

　　全诗表现了人民对筑城徭役的怨愤和劳动人民善良、坚贞的品质。

　　值得推敲的是本诗中写太原卒的违心之论和矛盾心理： 明明相依为命，偏偏要劝妻改嫁; 处在重男轻女的时代，却希望妻子“弃男育女”; 既要求妻子“善侍新姑嫜”，却又要她 “念我故夫子”——这样违反常理的心态是对特定的人物悲剧命运深刻入微的体察、提炼出来的典型情绪，是人物善良、忠贞的性格美的表现。

　　“太原卒”处于荒寒边境，而归乡无期。他不忍耽误妻子的青春，决心忍痛割爱，但积年的夫妻恩情难以忘怀，所以他在劝妻改嫁的同时，又求她莫忘旧情; 他有鉴于自身遭遇的悲惨，不愿让后代重遭厄运，才提出重女轻男之说。总之，“太原卒”矛盾与反常的种种心态，都是为了爱： 爱妻子、爱下一代、爱他人，这是他善良和大度的性格的体现，也是他痛感切身遭遇之不幸而所作的无奈的选择。

　　“诗的感情是高级的审美的感情，它以真挚、强烈、深沉为特点，以善为规范，是个人之情与时代、人民之情的统一”(《诗美学》)。本诗的作者以太原卒为典型，抒写他个人出于爱心的反常之情，却又代表了大动乱时代处于社会底层、被奴役的征夫共同的感情，它真挚、深沉、强烈，令人感叹，也使人更加珍惜和平时代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