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自祭文》读后感

2017-05-12 14:26:00 知识

  《自祭文》写于刘宋元嘉四年 (“岁惟丁卯”) 九月 (“律中无射”),两个月后作者去世,这篇祭文便成为他的绝笔之作。篇幅不长,采用小序、骈俪有韵的主体、结语这种骈赋通常的三段结构。

  小序只是叙述受祭者已死,却已显出一种怪异奇谲的色彩。“天寒夜长”,先生谢世,故人悲凄,而受祭者却在冷峻地旁观 (一个超脱的“我”,文中省略的第一人称),因为诗人视生为“逆旅之馆”,视死为“永归于本宅”,一生一死只是从暂寓的旅舍回老家而已! 诗人和自己的死亡似乎拉开了一段距离: 人们在 “候颜已冥,聆音愈漠” (漠同 “寞”),不像是人们在伺望他生气消散、聆听他气息寂然,而像是他自己在伺望、在聆听。将自我之死当作观照的对象,真是一大奇事。

  他回顾一生,层层剖白自己何以会走到这超然之死。陶子乃是大自然之子,天地所化生,虽逢穷命也能“乐生委分” (顺受本分),贫苦之中也不乏田园隐居之乐: 粮食断顿,冬着麻衣,还是边走边唱地汲水背薪,务耕田垄,冬天晒晒暖和的太阳,酷夏享受泉水的清凉,一面四时劳作,一面以读书操琴冶性,将生命和自然融合成一体。诗人以一幅幅苦无过苦、乐无过乐的淡泊图画,总结了自己“乐天委分,以至百年”的一生;再与常人变世得失的生活相对比,抒写一种有异于兹的生活态度。他超乎宠辱,超乎清浊,超乎贫富,超乎成败,追慕超乎世俗的高隐(肥��),因此面对死亡时能够生无所恋、死无所恨。当他于空寂中孑然独行,迈向萧萧墓门时,也就能够超然于生死之上了!

  透过诗人对生死的冷漠,我们却体味到一种对生命终极价值的执着追求。他看透世事,看透生死,是出自宗教徒式的坚定热烈的价值观: 自无出有,由有归无,生是“寓形宇内”,死是“乘化归尽” (《归去来辞》),随顺天然,自持真心。这是脱俗的 “看透”,不是俗人的牢骚。

  死亡是什么?本文结语再次记下诗人对死亡的体验: 生命在空寂中泯灭,一切苦难的慨叹都已远去;人去了,日月照常运行,天地依旧常存,如此而已。因此生前的荣誉、死后的褒扬也都算不得什么。

  但是,人真的能够超然于生死之外吗?《自祭文》总是生息尚存之所作,这一个超俗的生命也总会画上残酷时代的印记: 他之所以如此无眷无恨,潇洒而去,也还是个不得已—— “人生实难,死如之何?” 呜乎哀哉!

  骈赋的主体段落三韵四转,由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曼min,真韵)领起,一转 “有务中园”(元韵),再转“惟此百年,夫人乐之”(支韵),都是平声韵;又经“畴能罔眷”(阮韵,上声),“可以无恨”(愿韵,去声),“奚所复恋”(霰韵,去声),“最终回归到“亡既异存”(元韵,平声)。文意也由叙“生”回照小序的说“死”。这种内在韵律的流转归复和文意的回环相映,是否出于一种天意偶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