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学学科结构变动的意义:以汉文化区音乐研究为例[第2页]

2014-10-01 16:11:10 音乐资讯


  (二)西方学术和中国学术的结合。一位在北美访学多年的博士生,把西方的叙事学理论同中国的文学史运动相结合,深入考察先秦时期的叙事活动,系统论述了中国叙事传统的形成。

  (三)考古学和文学研究的结合。一位具有丰富的田野经验的青年考古学者,把考古学方法引入文学研究,对洪水后再生人类的神话作了细致的类型学分析。

  (四)民族音乐学和历史学的结合。一位训练有素的民族音乐学家,把历史学的资料与方法同田野工作相结合,考察了一个跨境传播的音乐现象——东干民歌。他的研究方法颇不同于传统的民族音乐学:不仅重视田野记录,而且站在历史学的立场上认识对象,既把东干民歌当作活着的、有着年代标记的民歌史材料来看待,通过对它的描述和研究,为中国民歌发展史的研究提供一个活的参照系;又利用这个参照系,来反观中国西北乃至更多地区的民歌发展演变的历史轨迹。这项研究,较好地揭示了汉民族文学艺术与周边文化的关系。

  (五)音乐学和历史文献学的结合。三位来自音乐学院的博士生,通过对《隋书·音乐志》、《旧唐书·音乐志》、《新唐书·礼乐志》、《宋史·乐志》和《乐府诗集》的整理与研究,讨论了一系列关于古代音乐的文献学问题,比如官方音乐的记录传统问题、音乐文学经典著作的史料来源和编纂学问题,等等。他们的工作,不仅向中国音乐学提供了一个材料学基础,而且提供了一个新的认识角度——中国音乐史被正确理解为关于中国音乐的记录的历史。

  以上五项,后两项是同音乐学有关的。现在看来,这些经验主要有三个意义:一是培养了较稀缺的音乐学人才,比如能够从事音乐文献学工作的人才;二是打开了新的学术空间,比如跨境音乐文化研究的空间;三是取得了跨界研究的经验,比如使我们知道:跨界和接通并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一种传承学术的方式。它能够像基因一样把几代人联系起来,最终造就一种新的学术。20世纪70年代末,当国家开始实行新的研究生培养制度的时候,许多学者提出,要以“鸡孵鸭”的方针造就新学科,以便和国际学术接轨。这一提法,正是现在的“跨界”、“接通”理论的先驱。

  以上所述“鸡孵鸭”这句话,其实代表了我们从经验中得到的另一个重要认识:“跨界”和“接通”不仅是学术的要求,而且是人才培养的要求。因为“跨界”应该以跨学科的学术训练为基础,“接通”的前提则是掌握相关学科的学术规范。真正有效的“跨界”和“接通”是有条件的,这就是深厚的知识积累。正因为这样,它应该提高音乐学的规范性。反过来说,只有充分掌握相关学科的规范,尊重学术史的约定俗成,尊重研究对象在时空中的客观位置,我们才能进行有意义的“跨界”和“接通”。换言之,在我们看来,其实存在着两种“跨界”、两种“接通”:一种是激情式的,不作技术和资料准备的;另一种则是专业的,循序渐进式的。就此而言,哥白尼评论托勒密地心体系时说的一句话,值得我们引为警戒。哥白尼说:“它不是忽略了一些必不可少的细节,就是塞进了毫不相干的东西。”这句话,指出了进行“跨界”和“接通”之时最需要注意避免的两个错误。

  三、关于“汉文化区音乐研究”

  最近十多年,随着改革开放、打开国门,中国学术获得了新的视野,在中国古代文学、文献学、历史学等学科出现了以“域外汉籍研究”为名的新方向。与此对应,以中日音乐比较、中韩音乐比较为重点的东方音乐研究也逐步发展起来。为了配合上述工作,我最近启动了一个较大规模的研究项目:“域外汉文音乐文献整理与研究”。它有以下要点:

  第一,它的任务是对域外汉文音乐文献进行全面的整理和研究。它所涉及的地域范围主要包括日本、朝鲜、韩国、越南等国;它所面对的汉文文献主要有乐书、乐谱、乐图、音乐仪轨、乐家文书等著述文体。它以资料整理为重心,主要有两项内容:一是系统整理上述地区的汉文音乐文献,采用史料汇编、文献集成、史料叙录等方式编录相关资料;二是选取其中重要的音乐典籍,进行校释和研究。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一个成熟的“汉文化区音乐研究”奠定基础。这也就是古话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第二,进行“汉文化区音乐研究”有很重要的学术意义,这意义是远远超出音乐学的。因为古代的汉文化区有三个文化特征:一是使用汉字,二是崇尚儒学,三是施行礼乐制度。这三项特征,同时是汉文化在古代史上的三个价值标志。如果我们对东亚古代文化史作一个宏观的考察,那么可以发现,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民族汉族,影响最大的一个运动是从黄河中游地区开始的汉化。汉化的过程,其实就是汉字、儒学和礼乐不断推进的过程。这一过程在不同地区表现出不同的形态,比如有完全汉化的形态,即汉族居住区中的形态;有不完全汉化的形态,即使用汉字的双语地区中的形态;有汉化退步的形态,即保留了汉字残迹的外语地区中的形态。由于礼乐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发挥积极作用,对文化的渗透最为深入,因此,“汉文化区音乐研究”将对由上述三种形态组成的东亚文化史做出深刻揭示。

  第三,它有助于音乐学学科结构的良性变动。它不仅会改变传统的音乐观,使人们注意到音乐作为意识形态、作为礼制手段和教育手段的特质,而且会丰富音乐文献学这一学科。因为汉字音乐文献并非仅见于中国,而且见于东亚各国。中国文化向周边推进的过程,在域外造就了两大批文献:一是用汉字书写的儒学文献,二是用汉字书写的音乐文献。前者数量较大,后者则具有较细致的层次和较深刻的内涵。这首先因为每一个音乐品种的传播都是结构性的传播,在传播过程中需要保持音乐和制度的结合、乐人和乐器的结合、乐曲和乐辞的结合;其次因为它是跨文化的传播,需要采用多样的记录手段,包括记录事件、制度和思想的文字,记录歌声和乐器法的乐谱,记录乐器制作方式和演出位置的图画。这些复杂因素,使音乐文献的丰富性超过了其他文献。事实上,即使同过去的中国音乐文献学相比,汉文化区音乐文献学也将面对更复杂的对象,有更丰富的表现形式。它将采用以下研究方法:一是历史比较的方法,亦即对不同地区的音乐史、制度史做比较研究,以揭示音乐的功能和汉文化区不同文化的特性;二是文化考察的方法,亦即通过考察东方价值的形成和传播过程,建立对于汉文化的特质及其生命力的新理解;三是音乐学的方法,亦即在新的资料范围中探讨中国音乐学、中国文献学问题,例如唐传古乐谱问题、唐宋乐调问题、书籍形态问题等等,由此建立一个可从文化角度观察东方音乐整体的学科。

  按照规划,这一项目将在2017年前产生以下成果:(1)乐书集:《朝鲜半岛古代乐书集》、《日本古乐书集》;(2)乐书目录:《越南汉喃古籍总目》、《大陆音乐在日本的流传:汉文史料叙录》;(3)音乐史料:《越南音乐史料汇编》、《高丽一朝鲜文集和燕行文献中的音乐史料》;(4)乐书研究:《高丽史乐志校释与研究》、《越南歌筹》。相信这些成果将扩大中国音乐学的学术视野,使中国音乐学以更雄健的姿态立于世界学术之林。

  作者单位:温州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