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边城小说赏析:深深洋溢着那种对边地故人“不可 言说的温爱”

　　二十年代初，沈从文怀着探求新的“人生形式”的宏愿，离开湘西，踏进都市社会。然而求生的艰难，尤其是都市文明中人际关系的炎凉，竟使他转而发现了湘西故人生命形式的拙朴、执着、炽烈和美丽。其代表作《边城》，深深洋溢着那种对边地故人“不可言说的温爱”。

　　僻远的湘西边陲，有座名叫茶峒的山城，沉睡于流云清风、青山绿水间。茶峒城外碧溪咀渡口有位老船夫，古稀之年，伴着尚在少年的外孙女翠翠。翠翠自幼孤伶，母亲 15年前和一个戍守茶峒的屯兵私恋怀胎，生下她后竟为服毒自尽的屯兵殉情而死。15年来，翠翠以草木为伴、与虫鱼同伍。淳朴的乡野生活使她出落得壮实健硕、明艳动人。这个为大自然哺育的“小兽物”，渐渐告别无忧无虑的童年，踏进相思的岁月，她变得喜欢脸红，喜欢看满脸扑粉的新嫁娘，喜欢把野花戴在头上，喜欢听茶峒人缠绵悱恻的情歌 ……一个偶然的机会，翠翠在端午节的迎神赛船会上邂逅当地一个叫傩送的弄潮好手。然而仿佛是命运的捉弄，偏偏傩送的哥哥天保恋上了翠翠，这心直口快的年青人托媒向老船夫求亲，不明底细的老船夫欣然应亲。经过一段令人难堪的僵持，失意的天保退出了竞争，带着一颗破碎的心驾船出航，途中落水遇难，深爱着翠翠的傩送无法排遣对哥哥的愧疚，终于离乡远去; 一个风雨之夜，为翠翠未来满怀忧虑的老船夫悄然离去，只剩下孤伶的翠翠，伴着深深的忧伤和无尽相思独守渡口，在寂寞的岁月中等待心上的少年归来……

　　显然，作者并不关心这个恋爱故事的最终结局，甚至无意表现其中的曲直和是非。但洋溢在《边城》始终、为作者津津乐道的，正是茶峒人特有的温良人情和质朴世风： 他们粗犷而无骄蛮，仁勇而无欺霸，率性而无虚浮，守义而无矫饰。他们清贫不移，一如粗憨若愚的老船夫，一生卑微不忘公道，每每认“俨然吵嘴时的神气归还渡客的施舍;他们为富无欺，一如慷慨好义的船总顺顺，虽名压一方，仍 ‘为人公正无私’;他们至性至情，一如爽直仁笃的天保，虽以聘礼为媒，仍一情独专，夜夜到溪边以歌声倾吐相思，他们至善至真，一如温厚可人的翠翠，虽失却亲人、远隔恋人、仍独守孤寂、一意等待 ……”《边城》正在此意义上集中显示了自称为“乡下人”的沈从文栖身污秽离乱的都市社会和生命力极度萎颓的文明人中的全部人生思考。他笔下人性和自然合而为一的湘西世界，代表着他追索不已的理想人生模式。主人公翠翠，则无疑是他心目中美和爱的极致。不消说，在主人公翠翠失意难堪的人生历程中，看似无所不在的“命运”与人作对，其实根底仍在于作家对执着追求的人生理想渺茫难寻而作的深重忧虑。小说以萦绕不已的浓醉乡情，表现了一个深刻的人道主义者对于人生、民族乃至整个世界未来的个体性思考。在此意义上，《边城》所显现的“湘西”式风情，远非田园诗里的牧歌情调，而是现代人探索未来的理性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