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散文《夜看大佛》赏析

2017-05-12 15:44:00 知识

  原载《雨花》 (台湾 《中国时报》转载)

  乐山大佛名躁于世,只是近二十年的事。游客看大佛,多在白天行色匆匆之间。而中夜江心,看月下光影掩映中的大佛,这在前人记大佛的文字中还不曾有过。“夜看大佛” 正是突出了文中独特的审美意趣。作者外婆家在乐山,大佛自小耳详。但真的回外朋家,却已是成年后的1985年了,这时他才有缘参谒大佛。作者靠着自觉成才的艰辛,从一场文化大毁灭的 “革命” 中超拔而出,成为一名文学、美术 “两栖”的作家。既享有创造美的愉悦自得,又饱尝世事的苦涩。他便睁开文学、美术两只眼睛,捕捉到瑰奇的审美意趣,引发思古怀今的无尽幽情。这“夜看大佛”是走进佳境而终震慑心魄的。文中三次写到大佛。暮色中俯看,果然巨大无比令人惊骇,但文笔有似美术论著,质朴而有节制。再写佛脚仰观,想起小时外婆讲的大佛,更觉惊人的高大。间记崖间佛龛群像遭毁的印象也不是闲笔,它同江声、落日一起莫名地触动着作者。于是当夜突出奇想,买舟夜渡,历骇浪,跨中流,在江心沙洲上终于觅见这令人惊慑的月下大佛!

  这是惊心动魄的意象。它的景象是奇特的:朗月当空,高大的佛体端坐如削的崖岸之间,“自肩部以下都被浸在山崖浓里的阴影里”,唯有佛头,披着银光衬着黝黑的山影凸现出来。光影反差的效果,暗调上衬出这一片银白,造成一种“奇幻而美妙”的浮雕般的美!它的意味是独特的:悲天悯人的佛陀此时面容露出“几分忧郁,几分惆怅”,似在对作者无声地诉说,“宛如一具在半空中显圣的神祗”,神秘得“使人浑身震慑,不觉会泛起一种对不可知世界的莫明恐惧。”由此引发的幽思也深广而奇特:由唐僧海通造像,到乔尸迦王 (阿弥陀佛的生身)成佛,由造像的初衷、佛陀的誓愿,到大佛脚下人间无尽的劫难,乃造像者和大佛 (华盖阁) 的自身难保。于是大佛不禁赧然困惑了。作者藉大佛的“困惑”写出人的困惑:为什么人生总是与美丽相交织的无数苦难呢?世间存在那能够拯救人生苦难的神力吗? ……这便是“袒看大佛” 留下的司芬克斯之谜。

  佛而有“惑”,这里需为作者解释几句。佛教认为,佛乃大智大觉者,既修行达到觉行圆满,当已超乎一切现实人生的 “无常”与苦难,洞悉宇宙一切困果奥秘,自然是无 “惑”的。并且佛和佛像也不是一码事。阿弥陀佛,原谅王川至今还在世俗之“劫”中罢,他烦忧甚多,便藉大佛的酒杯浇胸中之块垒。依俗人看来,这众生共有的烦忧也确不是来自自身的“业”和“惑”,而是深深植根在现实与历史之中。他只是个带着人生、历史的困惑来参谒大佛石像的艺术家罢了。他的所思出了佛教理念的格。阿弥陀佛,原谅他罢。

  文中写到“突发奇想”去“夜看大佛”,插入寻舟、买舟、夜渡、闯滩700余字,这也不是冗笔,而是为延缓节奏所作的铺垫,有似一个悬念,在弛张错落的韵律中步步逼近佳境。民生,渔情,水势,风光,掌故,写得丰满而有趣。